夜半時分,公爵確認床上的公主已經熟睡,悄悄溜出司令室,一出門就看到在大廳沙發上休息的維康。
「哦,真巧,我正想去找你。」公爵說
「這裡看起來是要塞裡最舒服也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就打擾了。」維康起身說
「哈哈哈,坐,坐。」公爵殷勤地請維康坐下
「公爵大人找我有甚麼事情呢?」維康問
「其實呢...我想聽聽看你對防守這個要塞的意見。」
「這個嘛……現代的戰術日新月異,我已經退伍很久了,恐怕無法提供甚麼有用的意見,真是抱歉。」維康地下頭
「不,人心並沒有改變,我很好奇十五年前在庫爾坦斯那樣酷寒的環境中你是怎樣組織士兵保護先皇,一邊和叛軍戰鬥、一邊撤退的?」
「那是因為大家都愛戴先皇的緣故。」維康抬起頭來說,嘴角帶點微笑
「哦?」公爵顯得有些懷疑
「若還要說其他原因的話,就是人生地不熟,沒幾個人認得路,大家擠在一起也比較暖和,所以沒有逃兵,還有就是……對方也遭遇一樣惡劣的天氣。」
「不過就我所知,當時補給品已經被叛軍掠奪了,你們的情況應該還比叛軍糟糕…」公爵說
「那時的處境滿艱難的,不過靠著吃雪也能過個好幾天的。」
「所以,你認為領導處於逆境的士兵最重要的是甚麼?」
「嗯……我想就是讓它們不知道自己處於逆境,讓他們相信自己是有機會的…」維康好像思考了一下,說
「但是…若是已經處於局部無法挽回的逆境,則應該以保存戰力為優先。」維康緩慢地接著講,不時思索一下,愈講愈覺得自己像在背軍官學校教科書
「我懂了,謝謝你的建議。」公爵說
「這只是我的淺見。」
「我相信維康中校是真的了解怎麼去實行這兩句話。」
「十五年前,我只不過是克盡自己的職責罷了,您想知道的在政府的公報都看得到。」維康說
「哈哈……我看我還是識相點,你不想提的事情我就不問了。」
「沒有的事,公爵想問的事,我維康一定會盡力回答。」
「我也該去休息一下了,天亮後一定會很忙,可能要麻煩你照顧愛德雷德殿下。」
「包在我身上。」維康右手握拳敲了敲左肩
公爵向維康敬禮後,轉身離開,維康趕緊站起來回禮,低下頭時隱約看到司令室的門晃了一下。
優娜揮汗檢查完周邊的管線後,仍然沒有進展,看著通往中央區的道路,搖搖頭、嘆口氣,只得繼續往前走,優娜最不希望的就是中央區出問題,儘管她能夠探測魔法流動,對找出問題極有幫助,但是因為這裡的魔法既大量又複雜,機件也多,她仍然選擇把輪機隊已經檢查過的外部重新檢查一次,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又懊悔地踏進中央區,徒然浪費一堆時間。
中央區與外部管線區又有一層魔鋼板隔離,優娜開啟厚重的機關門,馬上就聽到轟轟的瀑布聲,從奧德河引入的冷卻水經過管線導入要塞底部,中央的爐心泡在水裡,輻射出八根平行的管線接上水槽壁,是將能量輸送至要塞各處的主幹道。瀑布濺起的水花不激烈,尚能看到底部的爐心外殼,冷卻池中央,微微震動的水流透著熱氣,雖然潺潺的水聲相當嘈雜,但比起管道間裡的低頻噪音和狹窄空間,優娜反而覺得舒服不少。除了爐心,優娜各處可能出問題的地方都檢查過了,輪機隊已經先將精晶棒從反應爐中抽出,反應已經停止,優娜撥了兩個開關,瀑布水流快速地收成一小搓水花,同時,向兩側收束的水流拉開了罩住黑色反應爐的水幕,優娜發呆地看著冒著少許蒸氣、緩緩下降的水位,默念著:「擋住我的真的只是這一池水嗎……」
沿著濕滑的環狀鑄鐵階梯,優娜來到水池底層,踩在疑似是從奧德河流進來的厚厚的帶點腥臭味的淤泥上,踏、抬、踏、抬,拉起黏稠的淤泥向前,從來沒來過底層,覺得有些不安,優娜小心地接近反應爐壁面,發現溫度計壞了,只好用手試探了一下周遭空氣的溫度,再試著碰碰看壁面,發現壁面只有像一杯熱可可的溫度,安心了一些,視線移到反應爐的檢修口,優娜皺起了眉頭。
淤泥蔓延的情形似乎比想像中的還要嚴重,本來應該密合的檢修口門竟然被一絲絲髮絲狀的物體從底部的縫隙裡穿過,優娜知道不能貿然開啟,卻又搞不清楚這是甚麼東西,蹲下來近看,發現本來髮絲狀的結構像吹了氣的氣球般愈來愈粗,沒三十秒鐘,已經有一個筆桿的粗細了,黑的發亮的表面還陣陣鼓動,優娜愈看愈不妙,趕緊站起來往回跑,瞥見香蕉般粗的節狀觸手緩慢地伸向出水口,本來的淤泥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交纏且不停滑動的觸手,優娜踩在軟韌有勁的觸手上,拚了命跳上階梯,突然「迸!」一聲,整片檢修口的魔鋼板門彈射向輸出管線,反彈回來砸在階梯上,階梯護欄被打穿,門板不偏不倚地卡在凹陷的階梯上,優娜被嚇得差點跌下階梯,驚恐地回頭看這到底是甚麼東西。
沒有面容、五官,金黃色的光滑橢圓體,底部散開數百根長節的黑色觸手,晦暗不明的核心像是把表面的光芒都吸進去般,鼓動的金黃軟滑囊包攀住反應爐,從裡面攫取能量,優娜目測這個怪物大概有兩個人的高度,肥大柔軟的身軀看似脆弱,卻被相互交疊的節狀的觸手形成的海浪隔絕。
優娜感到背脊發寒,滲出的汗水溶進衣服裡,貼在冰冷的牆壁上,皮膚好像在發抖,優娜僵直不動一、兩秒,驚訝且慶幸地發現眼前這個怪物似乎沒有攻擊她的意思,雖然不知道它有沒有發現自己,至少,觸手都沒有朝優娜的所在地延伸,相反地,沿著水槽壁面向上,伸向進水口,其他的則是湧入出水口,優娜一邊小心看著怪物,一邊嘗試將卡再階梯口的門板挪開,卻發現辦不到。
「佛米利昂,怎麼辦?」優娜焦急地問
「雖然只是猜測,這玩意很有可能是用魔法製作的合成怪獸,應該就是造成能量流異常的原因。」佛米利昂說
「看他脹成那個樣子,反應爐的能量大概是被他吸收了,不過到底是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優娜說
「不知道…」佛米利昂說
「那些觸手看起來像是要去吸取水分,現在全伸向水道了。」優娜說
「觸手的生長速度很驚人,這東西以現在的妳來說應該打不贏…」佛米利昂說
「等等,你該不會想要我去除掉這隻噁心的怪物吧?」
「恐怕它確保水源供應後就會來找妳麻煩了,路又被封死了,好像也沒別的辦法。」
「噁啊,我才不要,這東西噁心死了。」
優娜在左手心聚了一顆魔彈,擲向卡在樓梯的門板,「啪嚓」一聲,像一片落葉掉在地上般,門板不為所動。
「我覺得應該是逃不出去……」佛米利昂輕聲說
「不行啦!沒其他辦法了嗎?」優娜驚慌地說
「啊~~妳一直叫叫叫的我無法思考啦!」
「你說甚麼!?到底是哪個死變態不經別人同意就跑進來的?」
「呃……不管怎麼樣,我們先解決眼前的狀況。」
「我絕對不要去碰那個東西!」
「簌!」一聲,一大片陰影掃過
優娜聽到聲音回頭看已經來不及了,幾乎是用跌的跌下階梯,「匡!」一聲鐵梯扭曲變形,上面盤了一隻肥大的觸手,看起來足足有一個人的身體粗。
「糟糕……」優娜說
「這麼大的觸手掃過來我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佛米利昂說
「觸手上沒有魔法能量!」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真糟,我太依賴用魔法流動觀察周遭,完全反應不過來…...倒是妳有一雙眼睛,怎麼也跟我一樣?」佛米利昂說
「混帳,現在沒空管那個了,這噁心的傢伙真的來打我了。」優娜說,語氣有些顫抖
「我還想不到甚麼好辦法……」
「打過來了,真的打過來了~好噁心啊啊啊啊~」優娜歇斯底里地亂叫
「唰!」觸手從階梯上掃了下來,優娜像玩跳繩一樣跳起來閃過,正得意自己敏捷的身手,身體卻馬上射出一道刺痛直灌背脊,身體的痛楚讓她冷汗直冒,但是此刻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再強的刺痛也不能阻擋她的求生意志,優娜咬著牙,果斷地跳上另一隻觸手,軟滑、浮動的表面卻讓優娜站不住腳,即將滑倒之際,用手攀上另一隻觸手,很快地發現這愚蠢的動作即將讓她跌個狗吃屎,果然滑溜的表面送她到下方的另一堆觸手上,優娜陷入了黏滑的觸手海,想起身卻起不來,沒兩秒工夫,視線中的天花板已經被觸手覆蓋了。
「快用魔法,你在等甚麼!?」佛米利昂焦急地大喊
優娜的腦中的開關突然打開了,倒也沒空去想為什麼一直都沒想到要用魔法,胡亂對著向她直衝而來的觸手扔了一小顆顯然小學老師看到都會搖頭的破碎的暗紫色魔彈,碰到觸手,「嘩!」一聲,暴發出大量的透明液體,優娜被澆的一身濕,優娜振奮地發現這些觸手竟然跟紙糊的一樣脆弱,又隨手甩了兩三顆歪七扭八的魔彈,一條條肥大的觸手在這些發育不良的魔彈面前竟然毫無抵抗之力,一個個像水球般炸了開來,優娜草草揮了幾下手,就重新找回了積水的地面,穩穩地站在地上。
「呼~呼~嚇死人了…」優娜還在喘氣
「這些應該都是水,看來這個生物對水的需求量很高,也難怪,畢竟吸收了大量的能量,或許是作為冷卻使用……」
「總之,先把它給做掉吧。」經過剛剛意外地勝利,優娜信心大增
優娜向中央鼓動的金黃色下垂球體奔跑,一路上又解決了幾個礙事的快速再生觸手,雖然有些忐忑,優娜還是將最後一顆魔彈甩出,向金黃囊包的晦暗核心扔去,緩慢地有如一跟飄散羽毛的魔彈「砰」一聲碰到一抹突然顯現的墨綠色弧面,溶了進去。
「防…防護罩!?」
「這是正常的,靠近點,再攻擊一次吧。」佛米利昂說
優娜又向前了兩步,閃過最後一道的觸手防線,使勁力一拳打進防護罩,暗沉的黑綠色立場被他的力量歪曲開來,優娜的手緩緩地插進防護罩,他感到手腕傳來陣陣的灼燙,涼滑的觸手纏住她的雙腳,試圖做最後的抵抗,「喝啊~!」優娜大叫一聲,一口氣推了進去。
「就是現在!」佛米利昂大叫
防護罩射出紫色的微光,破碎消散,眼前的金黃色生物多了一道紫色傷痕,魔彈造成的傷口馬上就隨著其鼓動而迸裂,暗紫色的不明煙霧混著水霧從傷口迸射出來,優娜下的趕緊蹲下來躲過衝擊,身後的觸手被命中炸成水球,囊包上的金光愈來愈強,核心的陰影也愈來愈大,突然一波空氣震盪「轟!」一聲,金黃色光芒頓失,一團像腐爛的柿子橘黃色爛皮混著青藍色的殘像被吸進中央的陰影,「咻!」一聲優娜還沒來得及感受這瞬間的空間震動,整顆囊包就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小顆花生粒大的白光球維持在核心的位置,旋即像被風吹散了般分成數個光點飄逸。
優娜呆立在混著黏液的冷卻池中,看著細小的光點和其後方龜裂的反應爐壁,耳朵只聽的到「轟隆轟隆」的聲音,全身的疲憊和傷痛突然像全部湧上來。
「可惡...嗚…」優娜咕囔一聲,腿軟跪下、昏厥
「潑剌!」優娜濺起了水花,側倒在水上
羅德溫在冷冽的寒風穿梭,在低空作戰隊陣行的最後方以極低空飛行,從河邊起飛後大概過了半小時,全隊只有他沒有靠風晶飛行,因此格外吃力。羅德溫感受到陣陣的睡意,有幾個瞬間他突然歪歪扭扭地下墜,險些就要栽個狗吃屎,羅德溫打了幾下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他搖搖頭,剛剛想揉酸澀的眼睛,就看到前方的隊員一個接一個地爬升,只爬升了數公尺,一群人旋轉圍繞著小範圍飛行,隊長凡多上尉手向兩旁一指,兩隊人沿著切線方向散開,消失在黑暗的夜空,執行分散攻擊的命令。凡多上尉帶領的誘敵隊隨後出發,羅德溫看向隊長身後遠處,可以看到一點點燈火,空曠的原野上突然閃起了兩束白色的燈光,緊接著,一盞一盞的探照燈光束也射向空中,警鈴很不給面子地聒噪了起來。
「糟糕!被發現了!」有一個隊員說
「都到了這裡了,弟兄們,咱們一起衝吧!」凡多上尉大吼,羅德溫睡意全消
語畢,凡多上尉帶頭俯衝,羅德溫前方的十名隊員也散開攻擊,羅德溫有些猶豫不前,突然地上噴出一條閃光,一張桃紅色的網張開,一名隊員像撞進蜘蛛網的蝴蝶般,扭動著奮力掙扎的身體,奈何機槍彈也隨後補上。羅德溫倒抽了一口氣,眉頭深鎖,屏氣,俯衝。
眼前的流彈、閃光一一掃過,扭曲的氣流,歪斜的光線,曳出兩串光絲向兩旁奔流,預警雷像歡迎會拉炮般無止盡的炸射,羅德溫左彎右閃,一個預警雷炸開的同時他又觸動了兩個,機炮也完全無法瞄準他,機炮手只看到誇張多的預警雷炸出的閃光,以及一團歪曲的氣流,還沒從驚訝中回復過來就被氣流吹的東倒西歪,羅德溫就這樣以幾乎貼地的高度疾速單人突入,身邊的暴風捲爛路徑上的一切,愈來愈多殘骸碎片被捲入暴風圈,殘骸壁厚到就連飛彈也難以突破,連跑道都被高速螺旋的碎片刮出一道溝,起飛中的飛機也無法倖免地硬被拉下來,羅德溫在機場裡橫行無阻,身後殘骸暴風像蝗蟲般侵蝕各處,快速且殘酷地破壞了機場,本來的作戰計畫頓時成為一張廢紙。
「這個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凡多上尉驚嘆
「應該是瑪拉人,可是瑪拉人為什麼會幫我們?」跟在凡多上尉身邊的隊員說
「不對,這是風翔者。」一位掛在預警雷射出的防護罩上的隊員說
「少蠢了!風翔者已經死了。」另一位隊員說
「不,這跟書上寫的一模一樣,錯不了的。」
「這傢伙才不是什麼風翔者,八成是跟什麼惡魔簽約了。」
「算了,任務達成就好,無論如何,我們都欠他一條命…」凡多上尉說
能源庫的爆炸震波和光線直射天際,低空作戰隊損失不滿十人下,擊毀兩個航空隊和摧毀圖特因機場,光榮凱旋,這一切幾乎都是羅德溫一個人的功勞,他毫無顧慮地發揮力量,將阻擋他的人事物以烈風全部摧毀,就連斷掉的右手也無法拖住他,或許這強大的執念所帶來的苦難才要開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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